●从经济学界分析问题的时候,要率先把理念进行调整,时刻记住背景是发展新常态,目标是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意识到背景变了,目标也变了的时候,才能正确讨论问题,判断问题,提出合理的政策建议。
●2016年重化工业和能源工业的市场销售形势在明显好转,企业效益好转,带来制造业投资和民间投资的恢复,今年制造业投资和民间投资将继续保持温和回升。
●美国、日本、欧洲基本上经过实体经济的十年调整,进入了一个新增长的阶段,可能增长速度还比较慢,但是实体经济的调整和恢复已经到了新阶段。
●宏观经济还是不错的,出口和制造业将是亮点,尤其是中国的制造业将迎来新一轮小的革命,中国的制造业内资品牌壮大,原来我们进口很多中间产品,通过合资品牌生产很多东西,现在越来越多地被国内品牌所替代。
在厦门大学与新华社经济参考报联合举办的“中国宏观经济高层研讨会”上,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所长高培勇、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张立群、国家发改委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张燕生、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张斌等专家就2017年中国经济增长所处的外部环境,未来走势及政策着力点阐述了各自的观点。
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
所长高培勇:
2017年财税政策着力点应放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当我们预测2017年的中国宏观经济形势,并且提出政策建议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理念层面要特别注意调整。
比如,当我们说财政收入增速下滑抑制了财政支出的增长时,我们内心其实是希望不抑制甚至是放松财政支出的。如果是放松财政支出,我们究竟是希望政策效应落在需求侧还是供给侧?当希望转换为宏观经济政策效应的时候,我们希望它发挥扩大需求的财政刺激政策的效应?还是希望它转换到有利于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效应上来?当我们讨论结构性调整的时候,我们会注意到,大多数人的政策选择的基本思维还是落在需求侧,落在扩大需求方面。
两会召开前,大家经常问的问题是货币政策空间多大?财政政策空间多大?尤其是在讨论财政政策空间的时候,往往用赤字规模来衡量。2016年财政赤字增加了5600亿,这些钱的着力点在什么地方?是需求侧还是供给侧?这是应该特别考虑的问题。如果落在供给上,这个赤字的安排和以往的赤字的安排究竟有什么不同?
2017年宏观政策的重点是要着眼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那么,我们拿什么进行供给侧结构性调整?怎么降成本补短板?这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可以说,我们能够操作的政策手段第一不多,第二不熟悉。我们熟悉的都是以往的一套做法,很可能不由自主地就会新瓶装旧酒。
举个例子,大家都主张2017年政府要进一步简政放权,进一步减税降费,怎么做?简政放权的目的是调整资源配置,把更多的资源留给市场和企业;减税降费的目的是给企业和实体经济减税降费。减税降费传统做法有三种:第一种是进行收费的结构性调整,前提是政府制度不变,这是收入的结构性调整。第二种是支出不变,但是减税之后肯定增加赤字,变成了国债和税收之间的替代。第三种是实实在在的既减税也减支出。这是三种不同的决策。在经济发展新常态下,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条件下,应该怎么选择?
很多人选择第二种,扩大财政赤字支持减税,但这和以往经济发展旧常态和发展需求没有什么两样。同时,这样做也改变不了资源配置的格局,资源配置格局在市场和政府之间的资源配置格局并没有发生变化。此外,这样能降成本吗?不能。因为每年要增加利息支出,利息支出在中央财政收支报表上,是这几年增速最快的项目。所以,从企业角度看,可能是近期成本没有增加,但是远期来看,它的负担肯定是要增加的,因为政府要收税和收费,就是因为有支出,只要不减支出,就谈不到降成本。
第三个选择就是降税减费的同时减支出,政府割让一部分资源给企业,长周期来看不会增加企业未来的成本支出。这三种选择很清楚,可是放在当前的背景下,就会发现最好的选择,往往大家不会提及或者提得比较少,甚至认为不可能。更多人的选择就是第二项,通过发国债支撑减税。
举这样一个例子是想说,从经济学界分析问题的时候,要率先把理念进行调整,时刻记住背后的背景是发展新常态,要奔向的目标是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意识到背景变了,目标也变了的时候,才能正确讨论问题,判断问题,提出合理的政策建议。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
研究员张立群:
2017年投资增长将略高于2016年
2017年将是中国经济最近几年增速回调的一个拐点,由回落转向平稳增长,今年中国经济增长的水平应该和上一年大体相当。
理由主要在两个方面:首先,从出口的增长来看。2015年、2016年中国的出口都是连续负增长,但是今年的出口,低位企稳的概率明显加大。一是世界经济恢复的因素在增加。二是中国外向型经济转型升级的效果正在逐渐加强,稳出口的政策效果日渐显现。如果再考虑到基数比较低的因素,今年出口从增长的态势来看,出现低位企稳态势的概率明显增大。
再从投资的增长来看,投资增长应该比去年水平要略高一些。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房地产的发展从前几年的大起大落开始进入到相对平稳的发展状态,这个对于投资非常重要。房地产投资在2013年增长30%左右,但是在2015年降到只增长1%,去年房地产投资增长6.9%,开始出现一个恢复的态势,这种恢复在2017年可以持续下去。房地产的发展主要受中国城镇化矛盾的制约,中国的城镇化突出问题是各类基础设施、公共服务和产业资源集中配置在大城市,所以人口转移主要是流向大城市,大城市的问题是人多地少,拿地难。这个问题从2009年之后对于房地产企业的发展形成越来越明显的制约。
现在一些因素的变化在支持房地产向着一个平稳可持续的方向转变。
第一,尽管有一些大城市人口压力越来越大,但是中国的城镇化仍然在顽强地推进。国家统计局的数字显示,2016年中国城镇常住人口又增加2000多万人,所以中国的城镇化并没有终结。具体表现在从一线超大城市主导,开始更多转向二线一些热点城市主导。而且去年房地产投资增量60%左右来自于二线热点城市的开发建设。
第二,从新型城镇化发展来看,现在强调以城市群为主题形态,强调一线大城市、中心城市要发挥辐射带动作用,拉动周边的三四线城市联合发展。至少在京津冀、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三大城市群中,辐射带动作用已经发挥出来了。未来房地产企业主要布局在销售比较活跃,人气提高较快,前景比较好的热点城市,房地产投资增长的势头会保持下去。
第三,从销售角度看,今年房地产的销售水平与去年相比会下降。2016年房地产销售受到一些金融杠杆的推动,这种炒房活动在局部房地产市场销量当中占到一定比重,随着调控效果日益显现,房地产的局部过热会消失,同时房地产销售水平的增速也会下降,但是仍能够保证个位数增长。这个情况对于稳定房地产投资足够了。
尽管目前业内对于2017年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增长状态的保持有一定担忧,但基建投资2017年仍将是各类投资中增长水平最高的一类。补短板、去库存等任务的加快推进对特大城市周边的三四线城市、中小城市基础设施以及公共服务水平提出更高的要求。而在资金保障方面,地方债置换、地方发债制度建设、PPP模式的推广等措施,都表明基础设施建设的资金保障条件仍在持续改善之中。
在这两个投资拉动下,2016年重化工业和能源工业的市场销售形势在明显好转,企业效益好转,带来制造业投资和民间投资的恢复,今年制造业投资和民间投资将继续保持温和回升。
国家发改委学术委员会
秘书长张燕生:
2017年全球经济
进入拐点
对于2017年的全球经济我有三个基本看法:
一是2017年全球经济实际上进入了拐点。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候,有一种说法,要真正走出危机,实现复苏,走向一个新的增长阶段,可能需要十年。从2008年到2017年正好十年了。从贸易和投资,尤其是绿地投资和全球一些数据,明显可以看到一个现象,美国、日本、欧洲的商品贸易量在增长,已经好于新兴市场了。美国、日本、欧洲基本上经过实体经济的十年调整,进入了一个新增长的阶段,可能增长速度还比较慢,但是实体经济的调整和恢复已经到了新阶段。
二是全球经济增长的不确定性增加。发达国家的实体经济,经过十年转型,现在初见成效。但是,其政治上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非常多。比如,关于英国“脱欧”,英国前商务部部长有一个基本的观点,他认为英国硬“脱欧”,会使双方针锋相对。英国“脱欧”的真正实施,可能会在2020年到2022年。在这个过程中,不确定性是明显增加的。
三是全球经济的结构性改革和调整严重不平衡。全球经济核心有三个问题,1990年以来始终没有解决好。第一个问题是创新问题。全球经济从1990年以来一直面临着一个选择,你的创新是金融创新还是科技创新?全球经济的问题就是创新方面远远不平衡,金融创新强,科技创新弱,出现了全球的新工业革命,但全球劳动生产率持续紧缩。第二个问题是全球的公平问题。第三个问题是全球治理问题,未来全球治理是多边还是区域,这些问题都始终没有解决好。如果全球经济的风险大于全球经济的机遇,中国的下一步往哪去?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
研究员张斌:
制造业将是
2017年中国经济亮点
宏观经济研究最关心的无非是两个变量,第一是产出,第二是价格。从这两个变量来看,2016年的中国宏观经济是非常特殊的。过去价格涨上去,经济增长也跟着上去。但2016年,周期性行业有明显上涨,PPI大幅上涨,整个工业品价格都有很大的上涨,不过并没有看到经济增长速度的相应上涨。工业增加值增速是平的,GDP增速也是平的。从这两大变量的组合来看,2016年是非常特别的一年,价格涨上去了,但是数量供给没有上去。
理解这个现象需要看数据背后发生了什么,这有助于我们从整体上把握宏观经济。
这背后有三个力量。第一个力量是,在2016年我们经历了一个周期性行业的大幅度的反弹回升,尤其是房地产销售、汽车销售这两大典型周期性行业。
第二个力量是去产能,去产能相当于供求曲线向左移动,会代表价格上涨。但是光靠去产能也远远不够,因为去产能主要限于钢铁和煤炭,其实去年主要是煤炭,钢铁的产能是增加的。
第三个力量是中国宏观经济供给面,特别是工业部门,供给面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可以看到从2010年到2016年整个工业部门的制造业投资是节节往下走,如果把一些落后产能的淘汰和一些折旧考虑进去,很多行业的投资是负增长,因为我们处在一个经济结构转型大背景下,消费结构在转型。国外的经济也有很大的变化,对中国的工业品需求增长速度也在下降,这样的背景下工业企业从2010年到2016年之间是一个非常难受的局面,因为面临产品需求的持续下降。
而2017年将是周期性行业下行的上半场。上半场很重要,增长指标无非是原来快现在慢了,但是还是中高的增长速度。所以整个房地产、汽车销售,增长速度会有调整,但是幅度不会很大。整个2017年,从价格和产出两个变量来看,不会是特别难受的一年,最起码不会像2015年那段时间那么难受。
总的宏观经济还是不错的,出口和制造业将是亮点,尤其是中国的制造业将迎来新一轮小的革命,中国的制造业内资品牌壮大,原来我们进口很多中间产品,通过合资品牌生产很多东西,现在越来越多地被国内品牌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