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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夏如蒸笼,让人身心焦躁火烧火燎,格外向往清凉之物,睡凉席,吃凉面,喝凉茶,洗凉水,吹凉风。
然而,夏日诸多芳香植物,却自带清凉气息,如石香、藿香、紫苏、荆芥和薄荷。这些可药可食的济世良草,或清香开胃,或麻凉爽口,或解腻下饭,让庄稼人在三伏难耐中,觅得舌尖上的清爽惬意。
豫中乡间,乡亲们极少将新鲜薄荷生调着吃,也不喜欢用它搭配别的食材。偶尔会把晒干的薄荷当香料,类似八角、花椒、茴香。逢年过节,家里来客,烹鱼煮肉时,一把薄荷既除膻去腥,又调节肉鱼之味,使其更加鲜嫩。民间烹饪讲究“一物降一物”,薄荷外柔内刚,凭借一身芳香正气,与肉食膻腥同锅搏斗,最终膻腥邪不压正,让薄荷赢得香草美名。
除了当煮肉大料,豫中乡间更多的是把薄荷当作三伏天凉茶配料。下地劳作,出汗多,体力消耗大,若是茶水喝得少,很容易中暑。乡亲们尤其喜饮用薄荷茶。掐把鲜嫩的薄荷叶,清水一淘,直接丢进茶壶,咕嘟咕嘟煮开,等到放凉后,捧着大碗喝,麻凉清爽,解暑止渴。稍讲究的人,除了薄荷,还会在壶里放些野菊花、干桑叶、金银花,“老四样”一搭配,便成了有名的乡野药茶——桑菊薄荷茶,经常饮之,可疏散风热,清利头目,预防夏天感冒。
庄户人家凡事喜欢从实用出发,就连在院里种个花草也是如此。豫中乡间,薄荷入馔的机会不多,其地位远不及石香、荆芥,很难进入篱园菜圃,难逃野生命运。打从我记事起,所见到的薄荷,几乎全是野生的,草丛里、田埂旁、河岸边,随地可见。野草中,薄荷很好识别,浑身青碧,叶片对生,边缘呈锯齿状,所开之花呈淡红、青紫或白色。早年放牛割草时,娃们都备了一个啤酒瓶,临走前,灌上一瓶凉水,再掐几片薄荷叶,塞进瓶里,泡上一会儿,便成为绿莹莹凉津津的薄荷水。倘若谁有零花钱,从代销点买几粒糖精,取一粒放入瓶中,泡出来的薄荷水,比蜜糖茶还甜,众伙伴争着抢着品尝,总也喝不够。
当我在乡村中学念书时,一到六月,天热屋里闷,上课打瞌睡,提不起精神。后来,有同学想出了治瞌睡的法儿,下课时去操场边草丛,掐些野薄荷叶,蘸水贴在额头和太阳穴。我试过多次,果真奏效,贴上不大一会儿,便有清香、清凉和清新的气息弥漫开来,神清气爽,倦意全无。
薄荷叶驱蚊效果也不错。乡间草木茂盛,院里屋外蚊虫萦绕。有时我在屋里不出来,祖母就会嗔怪:“刚啊,你不嫌热,在屋里喂蚊子啊?”为了不让蚊子咬我,每次跑出去玩,祖母总会掐一大把薄荷叶,搓揉出汁水,涂抹在我身上,就跟如今喷洒驱蚊的花露水一样。
原来,从薄荷里提取出来的薄荷油和薄荷脑,是风油精、清凉油的主要原料。清凉油辛凉解表,可以提神醒脑、驱蚊止痒,在缺医少药的昔日乡村,用处大,受欢迎,乡亲们谓之“万金油”。清凉油和风油精是小孩子的违禁品,看得很紧,不让乱摸,怕不慎弄到眼里,酸疼难忍,伤及身体。孩童们皮肤娇嫩,一旦被蚊子叮咬,身上很快就会鼓包起疙瘩,痒得难受。这时,大人就会找来清凉油,双手并用,揭开盒盖,用指头肚轻轻在黄色脂膏上一抹,均匀涂在起疙瘩的地方,既可消肿,又可止痒,实乃炎炎夏日必备之物。
按说,风油精的用处远比清凉油多,既可外用,也可内服。但在旧日乡村,用风油精的人,远没有用清凉油的多。仔细想想,主要原因还是风油精不耐用,没有清凉油经济实惠。那时风油精的玻璃瓶很小,里面一丁点绿水,倒不了几回,就见了底,而清凉油为膏状,一次只需用指头抹少许,就能涂很多地方,节省着用,一盒能使好多天。
勾起我夏日清凉的,何止是家乡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