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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中国供图
最近,意大利女宇航员萨曼莎·克里斯托福雷蒂在推特上分享了从太空俯瞰中国的景象,并借用《兰亭集序》中的名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来抒发自己的感慨。人类最尖端的科技图景与最古老的东方哲思不期而遇,而且二者竟然“混搭”得如此和谐,这种奇妙的碰撞和融合立刻引发了世界性的热议。与此同时,中国古代的宇宙观有何智慧和魅力,它何以能够穿透几千年时光同人类太空探索的最新征程并肩亮相而毫无愧色?这一系列问题也引发了大众的好奇。
何谓宇宙?中国人如何理解宇宙?回顾历史的长河,“宇”“宙”二字最早出现在《尸子》之中:“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可见,早在战国时代,中国人就已掌握宇宙是空间和时间的结合。汉代是中国宇宙理论形成和发展的重要时期。宇宙到底是如何形成的?《淮南子·天文训》这样认为:“道始生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虚廓”指的是天地形成之前的空洞状态。这一段话的意思是:在一片空洞之中,有一个“道”逐渐形成。有了道,这片空洞就成为了宇宙,宇宙又生出了元气。元气中有一个分界,其中清轻的摩荡上升成为天,重浊的凝固下沉成为地。在中国近代哲学形成之前,《淮南子》的宇宙生成观念一直占据主流。
在此普遍的哲学基础之上,两汉时期,中国形成了三种宇宙论,即盖天说、浑天说和宣夜说。
盖天说的思想渊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早期盖天说认为“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即原始的天圆地方说。汉代,盖天说继续发展,认为地像倒扣的大盘子,是球面,静止地处于中心,被一个旋转的斗笠状的天空笼罩,这种主张典型地体现在《周髀算经》中,所以盖天说有时也被称作“周髀”。天是半圆的,地是拱形的,大地不动,日月星辰随着天的运动而平转,但不能转到地面之下。日月星辰的出没,是因为它们运行时远近距离的变化所致,转到远处时我们就看不到它们,转到近处时就可以看到。
浑天说发端于战国,至东汉,张衡在《浑天仪注》中对这一学说进行了详细阐释,认为天球是圆形的,如同鸡蛋,其中一半是水,地球是中间的蛋黄,浮在水上。日月星辰附丽在天体内壁,随天球绕地运行。浑天说首次提出“天”是一个球体,不停旋转,日月星辰随天运转,转到地平线之下就看不见了,这比盖天说更好地解释了天体出没的原理。汉代以后,浑天说成为中国古代正统的宇宙结构理论。
宣夜说被认为是我国历史上最有卓见的宇宙无限论思想。这一理论肇始于战国,到东汉前期,由天文学家郗萌作了总结和明确表述。宣夜说认为,天是无边无际、无固定形状的气体,众星自由地飘浮在这无边的虚空之中。宣夜说指出宇宙是无限的,日月星辰之所以运行状态不同、运行速度各异,原因是它们浮在空中,没有任何依托。宣夜说认为天体由凝结的“气”组成,并以无限性的宇宙取代了有限的天球,是一种接近现代宇宙学理论的描述,在人类认识宇宙的历程中,是一次巨大的飞跃。
坚持天象观测,尊重客观事实,又有高超的算术水平作为辅助,使得古代中国始终在天文学领域独占鳌头。相较于其他文明,中国古人对宇宙的探索有一个突出特色:并不认为“天”是独立、死板、与人世隔绝的。与之相反,中国人认为宇宙是一个有机整体,天象的运动与人类的日常生活紧密相关。正是在这样的思想背景之下,王羲之在“仰观”“俯察”之后,自然地转向了对人类生命的思索。晋代人强烈的生命意识使王羲之一想到个体生命的短暂,就忍不住发出“岂不痛哉”的感叹。但在意识到这一切无法改变之后,他又对当前体会到的快乐表现出加倍的珍惜,并将当时的情景记录下来,将生命的一瞬凝固为永恒。
王羲之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人类生命的延续是无限的。《兰亭集序》记录下他翱翔天地的自由精神,这一支思想的涓流,不仅流经世世代代中国人的血脉,更神奇地跨越了民族的阻隔,突破了天地的界限,在千年之后,由一位意大利宇航员,在400公里之遥的太空中向着整个地球洒播。可以说,当代的萨曼莎以更为敏锐的人类之眼,以能够轻举高飞的人类之躯,在太空中代替古人王羲之继续“仰观”和“俯察”。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得以更直观地体会到有限的个体生命因融入人类群体而抵达无限的荣光感受,体会到人类超越民族、国家的界限而凝聚为一个血脉相通的共同体的可能性。(作者系安徽大学文学院讲师)